他们顾家原先也就是个在码头上卖吃食的平民老百姓,哪里有资格去娶个认字的大家闺秀?
也就是顾倾那小蹄子他爹命好,娶的媳妇儿会赚钱,让他识了几个字。
但旁的顾家人命不好啊!
小时候没钱认字,大了又觉得没必要认字。
反正不认字不也活得好好的?
顾文夫人干干地笑了两声,将那契约重新推回到辛夷面前,
“小姐,不瞒你说,这两日因着当家的身子,哭毁了眼,如今视物不清,跟个半瞎的差不多了。”
“你的品格我自然信得过,但这契约小姐也是用了心的,不看也不好。”
“所以不知可否劳烦小姐,给我念上一念?”
“这契,我现在就签。”
顾文夫人说了一圈话,绕了好大一个弯,才说回到正题上。
辛夷垂眸笑了笑,重新拿起纸张念了起来。
待念完最后一段,她抬头看向顾文夫人,
“夫人可有什么问题?”
这契约是辛夷找辛宗礼写的,辛宗礼穷尽毕生所学,遣词造句,写得那叫一个晦涩难懂,看得人双眼发蒙。
如今顾文夫人听得也是这种感觉,除了日期以及双方名字,其余的她怎么听都听不懂。
每个字她都听清了,咋排在一起,就如此陌生了呢?
这些是人能说出的话?
她有点急,契约这东西若是被人下了坑,那吃了亏可就得打破牙齿和血吞了。
她伸出两根手指,揉着自己的太阳穴,
“你,去把账房叫来。”
顾府的账房好歹是个未曾中举的秀才,平日里无事常常帮人写状子,想必这契约他能看懂。
“夫人……”那家丁站在二人身旁,苦着脸,“夫人您忘了,账房昨日便收拾东西走了啊!”
听到这儿,辛夷再也憋不住了,她抿着唇,使劲儿咬着自己口腔里的肉。
不能笑,不能笑。
可为什么,人点背起来,能这么倒霉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小姐你……可是有话想说?”
顾文夫人察觉到辛夷的动静,转头看过来,询问道。
“啊……”辛夷赶紧整理了下表情,顺着嘴角的弧度,接着说道,
“夫人大可放心,我这人做事向来敞亮,从不在这些契约上搞什么小手脚。”
这话是真的,就连这纸晦涩难懂的契约,还是辛宗礼远离朝堂太久,职业病犯了,手痒才写的。
辛夷原本也并不准备在契约上下什么套。
怪没品的。
顾文夫人这时,心才算放下来些。
面前这位都城来的小姐,看样子也不过十几岁,哪里能有那么深的城府?
是自己太过紧张了。
“夫人若是放心不过,可以将这契约拿去街上,找识字的瞧瞧,再回来签字按手印也不迟。”
辛夷表现得非常通情达理,没有让顾文夫人的面子掉到地上。
可即便这样,顾文夫人还是尴尬。
她此生从没像今日这般痛恨自己不识字。
到底,还是辛夷做主叫家丁牵来马车,带着他们夫人去往街上。
辛夷没有跟上去,作为一个负责任的契约提供者,她还是避一避嫌为好。
顾文夫人走后,主院中便只剩了医者、药童与辛夷三人。
辛夷来到他们面前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做得不错,等合约签完,剩下的银两便给你结了。”
医者笑得慈祥,单看面相,旁人确实会认为他是个医者仁心的老大夫。
他医术确实不错,但也只能说是中等水平,远达不上名医标准。
与其说他是个大夫,倒不如说他是名打着大夫旗号的商人,商品就是他自己。
若不是辛夷有着三只游魂探听消息,怕是也要被面相给骗了。
医者捋着胡子,笑眯眯的不说话。
药童将茶给他添满,他举起茶杯,与辛夷正放于桌上的茶杯碰了一下——
合作愉快。
在街上摆摊子是穷书生们赚钱的一个火热门路,因此非常容易找。
顾文夫人听着书生们给她念着被翻译成大白话的契约,心里头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这个都城来的小姐倒是个实诚的,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甚至若在卖出宅子后还有后续问题,这位小姐都能给予一定的帮助。
“夫人,小的听着这契没问题啊?”
家丁从书生手中接过契约,拿在手上翻来覆去地看。
符文夫人点点头,从荷包里抠出两个铜板,扔到了穷书生的摊子上。
“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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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中辛夷的茶喝了一杯接一杯,正当她等得有些着急,怀疑对方是不是在路上出了些什么事时,顾文夫人正巧回来了。
她拿着契约走回主院,直接上手拉起辛夷,挎着她的胳膊,带着辛夷进了屋。
“小姐,我信得过你,这契,我现在就签。”
这番话在辛夷的意料之内,她笑了笑,入了座。
“夫人爽快,府中可有笔墨与印泥?”
顾文夫人点头,她独自进到主屋内房,从书桌中翻找出来上一任家主留下的这些东西。
这些陈旧的东西卖不上什么好价钱,但毕竟是读书人用的东西,丢了也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