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小太监是连喜。
自德妃娘娘将那屠户送来宫中陪他后,他日日被那肌肉虬结的汉子哄得极为舒心。
为了感恩德妃娘娘的暖心赏赐,连喜更是但凡有了一点儿新消息都要去上一趟雨歇宫主院。
今日,他照常去了雨歇宫,前头院里一派祥和,宫人们各司其职,但却没看见德妃身边那个叫纤云的小丫头。
他心下蹊跷,德妃身边不常陪着人,所以纤云一般都在门外头守着娘娘。
他找了个宫人,让其进去通报一声,就说连喜来见。
可宫人刚进去没一会儿,就爆发出一阵惊恐叫喊。
连喜急忙跟过去,就见那宫人此时正瘫软地坐在地上,眼睛定定地盯着前头,嘴巴反复张大,但再发不出声音来。
连喜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就见德妃仿佛睡着了一般仰躺在地上,手里抓着一截染满污泥的白布。
宫女纤云靠倒于桌腿旁,双手紧紧掐着自己的脖子,面容青紫,大张着嘴,紫色舌头耷拉在外头,格外骇人。
连喜吓得腿软了一瞬,但好歹也是许多炸裂八卦浇灌出来的人儿,他很快就稳住了心神,赶紧跑出门外,告知宫人们这个消息。
自己也急急忙忙跑来寻圣上了。
可谁曾想到,侍卫竟如此恶劣,娘娘死了他们充耳不闻,只怕连喜扰了圣上清净,想赶紧把他打出门去。
连喜弓着腰,悉数回答了景昭帝的问题,然后偷偷揉了揉自己隐隐作痛的屁股。
嘶……这群侍卫下手真狠!
果然侍卫都不是啥好人,幸好没对他们起什么歪心思。
得到答案的景昭帝脸上一阵错愕,死的……是德妃?
后宫无后,只四妃资历最老地位最高。
其中,德妃又是个特殊存在。
如今德妃一死,他牵制住广国公的把柄就没了,不仅没了把柄,甚至还有可能让广国公倒打一耙……
那他之前费尽心思设下的计策不就全泡汤了?
四皇子要守孝,不能议亲,那就无法去往边关接替广国公在将士心中的地位……
想到这里,景昭帝浑身冷汗直冒。
况且,两个多月前,跟女鬼有过接触的那人,也是德妃!
景昭帝险些站立不稳,他扶住连喜的肩膀,口中急急说道:
“快!快带朕去看看!”
皇帝步辇飞快赶到,景昭帝身边的大太监也随之而来,“圣上莫急,身子要紧啊圣上!”
大太监一边小跑向景昭帝,一边伸出双手虚扶着。
景昭帝不耐地摆摆手,迈出一双瘦弱的腿,抬脚上了步辇。
雨歇宫宫人们听见大太监唱着圣上驾到,忙跪了一地。
其他院儿的主子们也闻讯纷纷赶来。
景昭帝没有搭理他们,抬脚进了德妃寝宫。
刚进寝宫,就见四皇子呆呆地站在一旁,心不在焉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景昭帝早知道了这孩子的德行,也不做过多理会。
寝宫内的尸首没人敢动,还原封原样摆在那里。
景昭帝在路上就已做足了心理准备,但真正看到,还是被德妃的贴身宫女纤云的尸首吓了一跳。
碍于面子,他深深地闭了闭眼睛,深呼吸了几口,调整好心情才睁开。
然而,一睁眼,目光便死死锁定在德妃手里紧攥着的脏破白布之上。
这是……?!
“嘭!”
景昭帝再也支撑不住,心跳猛然加快,双腿一软,重重地摔坐在地。
他埋在眼底的惊惧迅速翻涌回来,连一旁大太监的惊呼声都没听到,只直直地看着那块布,被勾了魂似的。
不是迷信吗?吓死他!
“圣上!”
“快!快叫太医!”
大太监急了,忙伸手想要将景昭帝拉起来,可却被回过神来的景昭帝挥挥手拦下。
“将……德妃手里的……白布,拿过来朕看看。”
他的声音里带着被压抑过后的颤抖,面对眼前这个显而易见的事实,他并不想承认。
大太监应了一声,将德妃手中的布条抽出,双手捧着,摆到景昭帝眼前。
景昭帝看着那白布,眼睛缓缓瞪大,被惊恐占据。
而后,他连滚带爬地向后退了数十步,跌跌撞撞地站起身,不顾外头跪倒在地的众人,也不看路,踩了不知几个人的手,才逃也似的出了雨歇宫的门。
“圣上!圣上!”
“您等等奴婢啊圣上!”
大太监跟了景昭帝许多年,从没见过圣上出现过这副样子。
他在后边拼命追赶着,手里头还攥着那只沾满泥土的白布条。
大太监越喊,景昭帝跑得越快,最后慌不择路,他连滚带爬躲到了最近的佛堂里。
佛堂里头寂静无比,不论是佛像还是蒲团都落了满满一层灰。
自那小宫女死后,这个佛堂便再也没有用过,也再没让人进来打扫过。
景昭帝慌张环视周围,最后选择爬进铺着大块金色桌布的供桌底下。
终于可以喘口气儿了……
景昭帝深深吐出一口浊气,哆嗦着抬起手来,想要抹一下额头上的冷汗。
可他的耳边,猝不及防地响起了阵冰冷生硬的问候:
“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