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后,提早收拾好书包的宋小海第一个蹿出教室,跑得比一千米体测时还要快,跟平时懒洋洋的状态完全相悖。
宋小海回到家里超市,气都没喘匀,就被他爸宋大海揪住耳朵,等比例放大的身材看起来像动画片里腆肚子的妖怪反派,正一巴掌一巴掌扇得宋小海嚎叫不停。
“我说你早上鬼鬼祟祟的,原来偷东西往书包里装,你学习这个鸟样,你爸我还不清楚,偷墨汁……拿去干什么了?”
宋小海哎呦哎呦喊着,转圈儿躲宋大海的巴掌,“我、我给卖了!”
宋大海停止扇打,但手掌依旧紧紧抓在宋小海的肩上,表情缓和些,“倒卖啦?卖给谁了,多少钱,怎么卖的,钱呢?”
一连串问题问得宋小海头疼,他胡乱解释,“我给花了,买、买冰棍儿和辣条了。”
“放你的狗屁去吧,你啥时候掏钱上别人家买过零食,不都空手套白狼,伸手就在超市拿。”
宋大海竖眉瞪眼,逼问宋小海时,季鹤出现在超市门口,身后跟着矮一头的乔横林,他走进来,将那瓶墨汁递过去。
“没有卖。”
季鹤没有多余的解释,也没有给宋小海打掩护,说完就要走。丢了面子的宋小海脸涨红,急得跺脚,“哎呀,我送给人家了,爸!”
宋大海拦住已经转身的季鹤,直接拉开他的书包拉链,将墨汁丢了进去,又从柜台上抽了两支棒棒糖,塞到乔横林手里。
一改刚才凶神恶煞的模样,宋大海和善地笑道:“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小海说送就送了,好同学你就安心收着。以后再来超市找他玩。”
季鹤不想纠缠,退开一步,礼貌地点头,“我明天会带钱给宋小海。”
说完季鹤转身到旁边的文具店买了便宜的毛边纸,乔横林抓着那两支糖的白色杆杆,跨过门槛又跨出,紧紧跟在季鹤右侧方。
下棋
乔横林太专注地盯手心紧攥的棒棒糖,以至于季鹤停在原地,他才发现不是回家的路。
这是一处废弃的大桥,因为经济纠纷的烂尾工程,政府也花钱修缮过,短暂通行的一个半月,发生了三起不轻的交通事故。
谣言传出去,说桥不吉利,打过生桩,底下有冤魂。再加上桥的位置不在紧要当口,绕行几百米就能到对面去,久而久之,这座多余的桥便废弃了。
也只有棋瘾比烟瘾大的老头们不怕,不知道谁领的头,三个叫五个,竟在桥下搭起了棋牌桌。
象棋围棋,偶尔还有几桌麻将,打扑克就更随意,桌子也不用,石头压着牌,蹲下人头凑一起,就能开一局。
政府下了几次责令整改的命令,可大爷都是老油条,再加上法不责众,臭名昭著到没人愿意管,推脱到年轻的基层公务员身上,奈何他们来了,也只会被拉着凑一桌。
那只黄狗又窜了出来,似乎跟乔横林有怨,一口咬到乔横林的裤脚上,他一慌张,整个人都被掀翻了。
他吓得脸色发青,吐不出一个字来,手里的棒棒糖早扔了,两只小手在屁股后面的杂草上压着,不停后退。
“去,”季鹤驱逐小狗,然后抓住乔横林的胳膊,将人拽起来,“起来,乔横林,它不会咬人,只会咬裤脚。”
黄狗夹着尾巴到一旁卧着,没有再威胁乔横林的意思。
乔横林哆嗦着嘴巴,眼泪大颗大颗掉到鼓囊的腮帮子上,摇着脑袋好像在寻找什么东西。
季鹤很讨厌乔横林动不动就哭,忍不住诘问,“它没有咬到你,你哭什么?”
“季鹤…季鹤,”乔横林低声下气地叫他名字,他想拉季鹤的手,但看见指缝里夹有草沫子后就犹豫了,“季鹤,我错、我错了,我听话,我、我不要垃圾桶,不要丢我……不要……”
乔横林口齿含糊地请求,这还是他头一回一次性说这么多汉字,只是连贯性上毫无进步,季鹤心想,然后突然明白乔横林的惶恐。
他大抵是不怕那条跟他抢过馒头的黄狗,是一站到这里,就精神紧张,想起来季鹤曾经的胁迫。
“要是你不听话,我就把你丢到桥洞的垃圾桶里。”季鹤喃喃重复。
乔横林果然哭得更大声了,脚步不住朝季鹤身边粘去,生怕距离拉开一分一毫,用干净的脸蛋儿凑到季鹤的肩膀上,来代替拉手。
他比小狗还要小狗,靠模样和忠诚来博得季鹤的同情。
“如果你听话的话,”季鹤嘴角不经意地微翘,眼尾下吊的小痣活泼了些,他并没有否认乔横林的误会,“现在就收掉眼泪。”
乔横林郁闷的脑袋被推开,季鹤用餐巾纸垫手,捡起地上因为乔横林过度惊吓丢掉的棒棒糖,水杯倒水冲洗干净乔横林的黑乎乎的小手。
“在这儿站着,不要乱走。”季鹤嘱咐道。
乔横林顺从地点头,站在季鹤指定的位置,季鹤给他拆开的棒棒糖已经碎成了小块儿,他用手指尖拨动,揪到嘴巴里慢慢抿。
季鹤往桥洞里面走,黄秋风昨天说的象棋局就在那堆聚拢最多人头的地方。
见他来了,黄秋风远远招呼他,拨开面前厚厚一层人,领着季鹤到最靠近棋盘的内层,自己也混了进去,引起群众不满。
“照顾照顾小朋友嘛。”黄秋风指着季鹤,圆滑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