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晃了晃手。
这时,站在蔺泊舟背后的孟欢才看到他手上的血,目光微怔,往前跑了好几步:“夫君……”
蔺泊舟抬手,拦住他。
“欢欢就站在那儿,别过来。”
语气十分轻柔,跟与宣和帝说话截然不同。
孟欢有点儿紧张地停下了脚步。
他看见蔺泊舟举起了长刀,猜到接下来……应该是血腥暴力。
蔺泊舟刀尖将宣和帝身前的宫女和太监挑开,沾血的手揪住宣和帝领口的龙袍,迫使那双眼睛和自己直视:“来,看着我。”
漆黑阴沉的眼睛深不可测。
蔺“陛下刚才说知道错了,错在哪里?”
两双眼睛直勾勾,长刀几乎抵着宣和帝的腰腹,冰冷锐利的触感,让宣和帝惶恐到脊背发凉,被迫在他的询问下思索:“错……错在……皇兄,朕错了!朕以后一定做个好皇帝,一定当个为民请命的皇帝!像太-祖说的那样,均田製,勤政,节俭,爱民,体恤民财,为老百姓……”
宣和帝眼珠拚命转动,似在用力思考。
——没说对还是不对。
蔺泊舟盯着他,轻声道:“陛下再想想。”
“再想想,再想想……”宣和帝深呼吸了一下,他感觉到长刀距离自己的腰腹更近了。
一直以来,蔺泊舟只在他眼前拿笔,很少在他面前持刀,他从来没想过蔺泊舟力气这么大,这么沉重,这么富有威圧感,碾压他在反手之间。
宣和帝大口喘着气,猛地,他眼睛发亮:“朕想到了,朕想到了!一定没错!皇兄最不喜欢朕下棋,那从今以后朕再也不下棋了!把棋宫都烧了!棋待诏都杀了!绝对不会——”
话音未落。
蔺泊舟喉头猛地滚了一下,神色厌倦。
他眉眼霎时写满了对宣和帝的失望。
“陛下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的答错呢?”
“…………”
宣和帝骤然兴奋的心情被泼了一盆冷水,他死鱼似的眼珠直视蔺泊舟,感觉到自己的手被蔺泊舟抓了起来,蔺泊舟的手指硬而冰冷,没有任何人的温度,而人血混到了他的掌心,触感黏腻。
好像一条蛇爬上脊梁,宣和帝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蔺泊舟声音淡漠。
“陛下以后,应该隻下棋才对。”
说完,尖锐刀锋勒入肌肤。
冰冷尖锐的触感霎时袭来。
宣和帝猛地抬头怔怔看他,皮肉被割裂、骨头被砍断的锐痛沿骨髓传递到大脑,宣和帝此时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手指在被砍断,在分离这具身体。
“下棋,只要用食指和中指,其他的手指对陛下来说太多余了,”蔺泊舟说,“陛下以后专心下棋就好,不用再烦扰朝政。”
似乎终于被疼痛点醒,宣和帝脸色变幻,痛得鼻涕眼泪一起嚎哭着流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好痛!好痛!痛死了!痛死了!”
“啊啊啊啊啊啊呜啊啊啊啊……朕的手指!朕的手指!”
他从龙椅上翻滚下来,头撞地面,泪水疯狂涌出。
蔺泊舟不耐烦地侧了一下头:“如果昨天陛下把欢欢接进宫里,就不是几根手指能偿还的了。”
龙椅下躺着一个被宣和帝打死的太监。
一挥袖子,长刀插进对方的腰腹。
“行刺陛下的太监本王已经杀了,此人父母在京城遭遇兵燹双双横死,他心生怨愤,意欲行刺陛下为父母復仇。陛下龙体受惊,感念执政不力让天下蒙受祸患,决定向天下下一篇’罪己诏’,将皇位禅让给皇兄中王。”
蔺泊舟说完了这段话。
内阁寂静如死,没有任何人敢吭声。
完全统摄政局的气氛,让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人群当中,只有孟欢并不觉得可怕。
蔺泊舟的选择是对的。
蔺泊舟下了高台到孟欢身旁时,孟欢轻轻抓住了他的手。
夫君好厉害。
孟欢就在心里轻轻念了念。
蔺泊舟向他示意手上的伤口:“结束立刻去包扎,好不好。”
孟欢点头,允许地嗯了一声。
蔺泊舟牵着他,处理还没完成的下一件事,鞋履靠近跪地的内阁首辅陈却。
血液滴在脚边,黏住了官服的衣袍,陈却头还死死的埋着。
他听到了宣和帝的痛哭和惨叫,声音如此刺耳,他却不敢抬起头。
他应该……直起腰大声斥责这个佞臣贼子。
他应该……以命相搏护驾,做青史忠臣。
他……
——可畏惧,让他不敢看蔺泊舟一眼。
直到蔺泊舟扶他站起身。
“陈大人年事已高,耳力不好,朕说的话都听见了吗?”
陈却瞳孔睁大,面如死灰,颤抖着唇看他。
……朕?
朕?
“没听见?”
他眼前的蔺泊舟抬了一下眉梢,笑意如春风,可背后笼罩的阴影却像来自地狱的恶鬼,让人遍体生寒。
陈却被蛇咬了一口似的,忙道:“听……臣,听见了。”
字句从唇齿溢出,蔺泊舟眼里暗光一瞬间敛起。
“那就劳烦首辅大人,拟诏。”
正文完
圣旨铺在桌面,陈却低头恭恭敬敬执笔书写,窗柩透过的几缕灯光将书架间的灰尘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