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打开车门下去,关佳颜动了一下身子,接着就站起来一瘸一拐地朝着院门这边慢吞吞地走来,从门廊到院门有一条窄窄的石子路跟地上的石板格格不入,想必是关家人特意给关佳颜铺的。
“怎么坐在外头,你要拍照的,不能随便把自己晒黑呀,小傻瓜。”谌过主动开口道。
关佳颜过来以指纹开了院门,踉跄着扑进谌过怀里,两个人热乎乎地贴在一起,瞬间都冒了汗。
“好了好了,不怕。”谌过把人从身上撕下来,扶着一瘸一拐的人进了门廊换鞋,进家。
门一开,凉爽的空气让人身上的躁劲儿都落了几分,关佳颜突然道:“太阳很热,但太阳很亮。”
“什么?”谌过一时没反应过来,但已经先看见了落地窗那边的钢琴,比她家的高级,三角,施坦威。
关佳颜坐到沙发上摸保温杯:“我坐外头等你是因为太阳很亮。”
谌过把眼神从钢琴上挪过来,正要帮人拧保温杯盖子的手伸了半截愣在半空,因为太阳很亮,所以宁可被晒得皮肤发烫发疼也要去追着那最炽烈的光明吗?
心里莫名有点发烫,有点酸涩,也许是被太阳照的。她拿起保温杯拧开盖子递给关佳颜,自己去茶几下拿瓶矿泉水拧开,又看到茶几上备着的各种便利食物,下意识地皱起眉头。
“你在家都不正经吃饭的?”
关佳颜不说话,谌过又四处看:“你家医药箱在哪儿?”
“就在这儿。”关佳颜拍拍茶几。
谌过懂了,绕到关佳颜那一面拉开一个抽屉,里头果然放了一大堆常用的跌打损伤药。
两个人默不作声地坐在沙发上涂药,大别墅里实在是太静了,静得让人莫名心慌。
关佳颜憋了半天憋不住,小声问谌过:“你在忙什么?”
问完又觉得自己发傻了,摄影师还能忙什么?
谁知谌过也不瞒她:“在找一毛钱。”
“啊?”关佳颜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找什么?”
“你之前猜对了,醉枝庄我家的!每月记帐报税都是我去办,你打电话之前,我正在找少了的一毛钱。”
其实是四毛五。
“啊,”关佳颜茫然地眨眨眼睛,没惊讶于醉枝庄真是她家的,反而对那个少了一毛钱大为不解,“不就少一毛钱嘛,自己添上不行吗?”
“那是添一毛钱的事儿吗?”谌过有些哭笑不得,关家也是搞企业的,关佳颜就算失明,耳濡目染地也该知道不能这么干吧,怎么这孩子一点都不懂。
“哦,其实我觉得只要能掏得出,要真缺了千八百块的,也能补。何必辛辛苦苦非得去找呢,能用钱解决的事儿都不叫事儿。”关佳颜说。
谌过服了,这心胸挺豁亮,还知道能用钱解决的事儿都不叫事儿,你这草包孩子懂得挺多啊。
口不择言
上过药之后,似乎也没什么事可做,谌过想走,却又觉得这样未免太没人性。关佳颜要是个健全孩子,哪怕她不健全,是除了视障之外的任何一种残疾,她说走也就走了。
可她偏偏缺了光明。
取景器里那个镶着金边的孤独姑娘,好像隔着镜头在盯着她。
谌过环顾四周看到墙边竖着的立钟:“我给你做了晚饭再走吧。”
嗯,合情合理。
关佳颜没有意见,甚至起身摸摸搜搜地带着她往厨房去,谌过本想开口说你还是坐着吧,你家那开放式厨房只要长眼睛的都能看见——
不能这么说,这是在关佳颜的地盘上,她即便看不见,也是主人。
谌过跟在关佳颜后面进了厨房,看见宽阔的料理台边上放了两把椅子,想必关衡有空的时候两兄妹做完饭估计都不用去餐桌,直接在料理台边上就吃了。
关佳颜果然摸着一把椅子坐下,双手支着下巴撑在料理台上,睁着一双茫然的眼睛似乎是在望着谌过:“我不挑食,你看冰箱里有什么菜,随便做。”
谌过套上围裙先打开一排罐子取了米、红豆、麦仁之类的淘洗完把粥煮上,继而打开冰箱:“想从自家冰箱里挑出自己不吃的菜,应该也不太可能吧。毕竟大人不挑食都是因为压根儿就不买自己不吃的东西。”
关佳颜听着保鲜膜被撕开的声音,接着是保鲜盒里的东西被倒进洗菜盆里,扑棱棱的,听着有一定重量,一定是某种一颗一颗的东西,是小番茄吗?
不知道是叫圣女果,还是叫千禧,反正就是那个东西。
“那是免洗的。”她说。
水龙头哗哗哗放水了几秒钟,之后她才听见谌过说:“我隻信自己洗过的。”
接下来谌过又拆了几样菜,一会儿哗啦啦地洗,一会儿“笃笃笃”地切,但每一个动作之间都会伴随一次洗手。
就这个频次,做顿饭能洗80回手。
从前,爸爸也会这样吐槽妈妈。
谌过可能是怕她无聊,每拿一样菜就会跟说是什么。茶树菇、青椒、豌豆苗、豆芽、猪肉、鸡肉,还跟她说她家冰箱里的青椒是苏椒,肉比较薄而且不辣。
关佳颜闷闷地摇了摇头:“我只能分得清青椒和柿子椒,柿子椒胖嘟嘟的,是甜的。”
谌过一时失语,去摸了头蒜塞到人手里:“剥蒜可以吗?”
这个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