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一张脸素净到底,眼神呆滞茫然,嘴唇还处于没回血的状态,唯有唇珠被抿得发红。
“我还没睡够。”她抱怨道。
秦颂穿了条黑色阔腿裤,大风刮起裤脚一边,小腿上的疤痕跟着露出来。
黎初揉揉眼睛:“这里也有伤啊?”
秦颂刚燃烟,吮了一口:“腿也要纹。”
黎初精神起来:“脚踝会更疼。”
“那今天先纹脚踝。”
“……”她搞不明白她了。
如果为了纹什么图案,那么秦颂随手拿着玫瑰就让上手的操作并不符合。
如果是为了遮盖疤痕……
——为什么要怎么疼怎么来?
秦颂抽完烟,用下巴指着门面:“开始。”
黎初不得不把所有好奇吞回肚子里。
脚踝比背部的皮肤更薄,贴着骨头,黎初学了几年手艺,第一次将一个人从头纹到脚。
下针的瞬间腿主人深吸一口气,黎初以为她痛,勾完线便停手:“还好吗?”
秦颂漠然地瞧她。
这姑娘真的奇怪,身为纹身师总担心客人的触感,她用圆润温和的眼眸询问时,像要把人看化。
“不要问。”秦颂捏紧手心:“快一点。”
滋滋声继续,花纹非常繁杂,女生压低脑袋一笔一划细心勾勒,越细致针数越多,这样的痛感为秦颂带来了与以往不同的……欢愉。
是的,她所有的反常来源于疼痛带来的刺激。
就像肚子饿时突然有份美味佳肴摆在面前一样。
贪恋痛感迫使她大面积将皮肤上色,将身上每一处穿孔,耳洞,脐钉,舌钉,但为了不破坏脸,没有选择太明显的地方。
脸不一样,秦颂靠它得到许多好处,能在生活中索取捷径,这样的交易不亏。
她只是隐约感觉到了黎初的好奇心。
——正常人不能接受这种病态心理。
所以她提醒她叮嘱她,不要什么都想知道。
可黎初似乎并没有接收到。
“是不是出过什么意外?”纹身师用消毒液擦拭表皮:“好大面积的疤啊,背上脚上都这么多?”
被无限赋予刺激的人眸色变得贪婪和迷离,细碎刺痛从踝骨蹿上心臟和大脑,爬虫一样啃噬神经。
黎初此刻抬头,猝不及防与她眼神相撞。
秦颂来不及收敛表情,混沌中用牙齿咬住下唇。
迷恋某样东西并不可耻,但迷恋疼痛是反常,是心理与精神层面的问题。
对面人瞳孔逐渐放大,手使不上力。
手里的东西通着电摔到地上,秦颂跟随下落的器材移动眼珠,淡然道:“明白了吧。”
没什么可避讳,只不过能隐藏便隐藏。
黎初像从梦中惊醒,忙不迭弯腰拾起东西切断电,她终于得到了答案。
但这个答案似乎有大问题。
秦颂没给机会让她再问出什么,盖好裤腿便站起来出门:“下次再纹。”
风铃大幅度摇摆后停止晃动,淅淅沥沥的雨缝间穿插着车灯,黎初追到马路边也没看到秦颂的身影,雨夜静谧得悄无声息。
就和秦颂这个人一样,沉默而苍凉。
她确实震惊,因为痛感是保护机制,疼痛是身体在挽留,无法想象会有什么原因造就一个人喜欢痛,并且贪恋上瘾。
以秦颂目前的状况来看已经病态到极致。
她的耳饰,她舌间的金属,都在叫嚣述说着对痛的迷恋,无法自拔。
黎初突然有些期待秦颂说的“下次”。
……
秦颂等招牌熄了才走出去,黎初追上来的举动令她费解——正常客人和商家的交易不就好了吗?为什么要知道那么多?甚至追出来站在雨里两个小时。
不知道是她生病太久还是黎初也有问题,她们相识不过一个多月,从客观角度来讲,还是陌生人。
陌生人对陌生人能生出多少真情实感?
秦颂从不相信人际关系。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她没再走那条路,刚好这几天工作多,加完班已过凌晨,连续一周她都喊司机停在路口,然后下车选择另一条比较远的小道回公寓。
巧的是这条道上也有家纹身店,比kiss大很多,霓虹灯老远就能瞧见,红黄蓝闪烁着吸引眼球。
秦颂找天走了进去,上来个同样花臂的大哥仔细打量她一番,吊儿郎当地问:“纹哪里?”
店里弥漫着消毒水和烟酒茶的味道,纹身师们齐齐坐一排任君挑选,有人适合小清新,有人适合大面积,整齐划一,十分商业化。
秦颂突然怀念了kiss那么一瞬间。
至少黎初将那打理得井井有条,虽然面积狭小,至少点了烟也盖不住隐秘的暗香。
“小妹儿纹哪呢?”花臂大哥抱着膀子扯出菜单:“这里最便宜二百八。”
秦颂选择让他们继续铺背后的颜色。
上针时痛感袭来,快意像电流激得眼睛发红,这种感觉同生理不一样,属于精神层面的自我慰藉。
纹身师也是女生,一言不发垂着眼睛专心专意。
秦颂乍然想起黎初,这姑娘既心疼客人又好奇这个那个,有时候聒噪得像隻八哥。
可疼痛渐强下难免想起女生的脸,眼睛非常大,又圆又长,弯起来像轮新月,她整个五官都非常温和,软得一塌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