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小奴隶主,奴隶中居然也是有等级的。萨娜漫不经心地用窄剑挑开那隻已经僵冷的手,走向被尸首围在中心的囚车,巨大的金蝎子挥舞着双钳,闪烁着寒光的尾刺直直地立着。
没钱的奴隶主用项圈束缚,有钱的奴隶主则使用烙印,即使是耻辱的痕迹,在麻木的奴隶群中还会被当做攀比的象征呢。
萨娜拔剑砍断铁栏杆,金蝎子的尾刺唰地一下衝向萨娜,尾针和剑刃撞出清脆的嗡鸣,雪亮的剑身很快被毒液腐蚀地漆黑,萨娜一翻手腕斩下一截尾针,她冷冷地呵斥。
“快滚。”
五阶的魔兽已经具备不弱的智能,何况这还是一隻被当做‘同伴’营救的金蝎子。
金蝎子这回很识时务地钻入无人的巷道离开,萨娜将烂了一块的窄剑扔下,又把剑鞘锁扣一同扯下。
这真是糟糕至极的一天。
雨越下越大,萨娜漫无目的地在雨中行走,耳边的铃音始终彰显着自己的存在感,像是引诱一样坚持不懈,这让她想起那些糟糕的回忆;而衝入单薄衣衫的冷风嗤笑她被射断束带的耻辱,裤兜里磕人的宝玉碎片也提醒着她的无能,最后徘徊在脑中是和异族的话语——来拯救同伴,这更是刺痛了她心里最自卑的一角。
这不是一个好日子,和这寒凉肃杀的秋风、和这不饶人的大雨一样,糟糕至极。
缠绕在耳边的铃音好一段时间没有响起了,萨娜将湿透的外套裹紧,一瞬间刺骨的冰冷、一瞬间舒适温暖,可是当她松开手,这让人打哆嗦的寒意更加嚣张了。
她觉得自己想要叹息,但她不想开口,她知道自己想要发泄,所以丢掉了剑,她穿过战场,突然觉得奴隶也好、平民也罢、贵族也一样——这座城里都是一群可悲的家伙,不知道为什么在拚命、不知道为什么在算计、活得像个行尸走肉,相互践踏,自欺欺人……
然后她觉得自己更惨一点,因为谎言无法将她欺骗。
萨娜走的有些累了,她在一间商铺前的石阶上坐下来,旧棚顶为她挡住了雨,可风一吹到让她更冷了。
真是不该啊,她连冰雪都不觉得寒冷,为什么会输给小小的秋雨呢?
萨娜呆呆地望着乌云翻滚的天空,她又听到了铃铛声,这次不是从耳边响起的,是从身边响起的。
真是不可理喻的一天。
深蓝的眼瞳让她心头一悸,湿透的衣服掩盖不住颤抖的身体,这大概也是好事,熟悉的深蓝色眼睛里露出了陌生困惑,真好,这样就不是那么像了。
“您还好吗?”
酒红色的斗篷镶着金边,边纹间嵌着精细的尼加符文,萨娜对旧神的经典了解不多,故而不能知道这些字符组合的含义,不过这些都无关紧要,穿着绣着尼加符文的斗篷,她应该也是奥修斯人吧。
这个念头让萨娜非常不自在,她怯懦的心告诉她应该离开,可双脚擅自罢工了。
一块洁白的丝绸手帕出现在她余光中,萨娜眼珠子转过去,目光不敢落在脸上,隻落在她斗篷细带上的一串小铃铛上,玉石般通透的铃铛有美丽的色泽,是相当精巧的装饰品。
萨娜迟疑地接过布巾擦脸,她的速度很慢,因为她不仅是将脸擦干净,更是在把杂乱的情绪压回深处,好让她变成熟悉的模样……哪个都行,快点吧。
身边的人没有开口,萨娜猜测她在抬头出神地注视天空吧,因为宽大的酒红色兜帽将她的脑袋挡住了,什么都感觉不到。
雨静静地在下,滴答滴答的雨声占据了心灵的一切,萨娜呆呆地注视颤动的水洼,她逐渐忘记了自己,她感觉自己的皮肤开始呼吸,微凉的气息从四面八方钻进身体,将暗痛和僵硬渐渐吞没,这是一种安适的感觉,好像灵魂飘上了天空一样。
她不禁呆呆地想:要是这场雨永远不要停就好了,那样她就可以一直呆在这里,呆在安宁的旧雨棚下,不用去思考棚子以外的一切,身边还会坐着一个来自北方的姐妹,她的斗篷会在风吹过的时候发出清脆通透的叮铃声,和滴答滴答的雨声混成一段惬意的乐曲。
但是这是不可能的,萨娜很清醒知道:这种宁静是非常脆弱短暂的,只要店主先生想做些什么,或是老天爷对绵延的雨感到厌倦,又或者是身边的旅人要前往下一个地方……那她就不得不启程了。
“去哪里好呢?”
啊,结束了吗。
萨娜的灵魂被轻轻的叹息一点点从雨幕中拽回这具冰冷沉重的躯壳里,她的手因为捏着潮湿的布巾太久而僵硬,她轻轻将布巾换到另一隻手。
“这样看您想要干什么,小姐。但是不管目的如何,您还是不要在这座城市久留的好,最近纳西城的局势非常不安定,对一位独行女性而言实在过于危险了。”
旁边的人转过头,做好心理准备的萨娜和她碰上了目光,无疑是一位令人惊艳漂亮姑娘,与她年纪相仿,除了那双色泽过于相似的蓝眼睛……萨娜从对方沉静温雅的气质中捕捉到使她不安的讯号。
“我在找人,不知道在哪里,也不知道是谁,但是我知道她就在这里……听起来也许很奇怪,嘛,我也感觉很奇怪。”
萨娜没法开口,她猜测自己的衣服大概又汗湿了一次,双手紧紧交握,感觉到有目光落在她手上就迅速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