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意的是,自己多年来的死对头,事事意见都与自己相左的、叫自己吃了许多苦头的国师,在他下笔的那一刻,就注定要远离朝堂了!
从此,在这偌大的朝堂之上,再也没有质疑他的官员!再也不会有政敌这种东西出现了!
有的只是在他面前谄媚的吮痈舐痔之辈!
自此,他的前路,一片坦途!
国师要走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可真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丞相杂乱的眉毛高高弯起,从桌底下抽出来一条小短腿,仰着身子踢了下小太监的屁股:
“老夫今日高兴,你去沐浴一番,于寝宫等着老夫!”
小太监浑身一激灵,却又不敢说些什么。
只唯唯诺诺地低着头,蠕动着嘴唇,小声答是。
丞相所说的寝宫,是真正意义上的寝宫。
因为里头的那张床,被人称作龙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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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折子就回到了辛宗礼的手中。
他眯眼瞧着那个歪歪扭扭的“允”字,面上意味不明。
他知道这折子如今是丞相代劳,也知道丞相对自己那是恨不能抽筋扒皮,饮血食肉,见到自己的折子定能大笔一挥直接同意。
可……如此扭曲的字,究竟是在什么境况之下才能写出来的呢?
辛宗礼想不通。
白玄之见状,也陷入了沉思。
不会是自己想的那样吧?
景昭帝给国师设了官位,自然也要去吏部报到,送还东西。
辛宗礼忙叫上张伯,叫他遣散府中下人,归还卖身契,再每人发放五十两银子,而后各回各家去。
而他自己,则是开始收拾那些需要归还的东西了。
往后,这玄色衣袍应是不能再穿了。
所以,那些个衣裳,辛宗礼叫人收拾了收拾,打算带回去全都给祖宗烧去,眼不见心为净,也算是彻底斩断了跟朝堂的关联。
很快,遣散下人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府邸。
国师府老爷夫人仁心宽厚,出手大方,从不曾苛待他们这些下人。
甚至还许了他们一月八日的探亲假。
每每回家,旁人羡煞的眼神向他们瞧过来时,都能让他们感到脸上无比光彩。
就连性情暴戾的小姐,如今都长大了,传了老爷夫人的性子,对待他们更是温和无比,没有一点小姐的架子。
怎么这般顺意的日子就这样结束了?
府中的下人们好似做了一场冗长的梦。
许多人根本不信,不信昨日还好好的国师府今日就将要倒了。
他们围作一团,化作人潮,眼泪流得汹汹涌涌地朝主院奔去。
白玄之正犹豫着怎么带走她最爱的两扇镶满名贵宝石的巨大屏风,余光就瞧见外头乌泱乌泱的人潮涌来。
她心下一惊,连忙迎了出去,问是何事。
“夫人,小的舍不得你跟老爷啊!”
“夫人!国师府怎能没有国师啊!”
更有甚者,竟在喊着:
“夫人,离了你跟老爷,国将不国,我等归家与下了油锅有何区别啊!”
此话一出,周遭所有人都安静了。
这话,是他们都暗暗在心里想着的。
但是却是不敢说出来的,若是被有心之人听了去,怕是要被安上造反名头要被砍头的。
白玄之也是脸色一凛,低声道:
“慎言。”
不止家中下人,就连民间许多百姓都是这么觉得的。
辛宗礼与白玄之没有想到,他们在朝堂之上的所作所为,能有一日会传到百姓的耳中。
景昭帝大肆修建寺庙,百姓们看在眼里。
他们许多人的祖宅被人强拆,盖上了他们那条街的第十座寺庙。
如今的皇都,打眼看去,全是参差不齐的各种正施工的寺庙。
陛下嘴上说得好听,是在为百姓祈福。
可陛下询问过天下百姓要不要了吗?
到最后,这种事情的本质也不过是为了满足上位者的一己私欲罢了。
“凭什么呢?”
就说不久前的流民堵于城门,国库因大肆修建寺庙与给小国和解避战而空,朝堂单只施了两日稀粥便作罢。
后来还是国师府带着一众人马于城门施粮,甚至还拿出了他们新研制出的汤面,入口即化,极为饱腹。
有良心的人无不感激涕零。
而后,国师又开了府中私库赈灾,给他们捎话回家。
如今流民们全都有了安身之处,甚至在旁人不知情的情况下,还有人专门在家中给他们供了长生牌位。
如此事件,数不胜数。
可以说是皇帝及那些奸臣们一个个在前头疯狂捅篓子,而国师府在后头尽心尽力地给他们擦着屁股。
后来,国师府的功劳被皇家冒领,什么侯,什么王爷,什么皇亲国戚。
百姓们嘴上不说,心里却明白得很。
痛骂这些个人,好好生着一张脸,却丝毫不要。
如今,国师寒了心,辞了官,那天下百姓该当如何?又有何生路?
难不成只能在那些个皇亲国戚、高官贵爵脚下苟延残喘吗?
白玄之安抚了一顿府中即将归家的下人,叫他们放宽心。
国师府用的人,籍贯都在国都本地,所以即便归了家,也是在天子脚下,无论如何也不会发生什么过分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