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野也呆住,他猛地转过头,毫无心理准备地看见了两年未见的老师,那熟悉到刻进骨子里的人……
他整个人都开始发抖,狂喜和悲痛几乎同时出现在他脸上,最后形成一种古怪而僵硬的复杂表情。
他嘶哑地叫了声,“老师……”
死别
边牧没有理关野,只是紧盯着终于有了反应的程峰。
当务之急,是要先把程峰救回来……
可程峰只是回头看了看他,又转过头去了。
而关野失控了片刻,终于迟钝地反应过来,“谁?是谁带老师过来的?!”
他红着眼四处张望,目光终于落在神色躲闪的赵清风身上,他咬着牙怒吼,“又是你!赵清风你这王八蛋……”
“呵……”一直不肯说话的程峰,此刻却一下笑出声来,笑得腰都弯了下去,站在横梁上摇摇欲坠……
边牧紧张道,“程哥!”
程峰好不容易止住笑,缓缓转过头来,脸上已经不见一丝笑意,取而代之的是密不透风的悲哀,“小牧,他把你也带来了……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了吧!”
边牧闭了闭眼睛。
他知道,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赵清风能不顾他的病情,把程峰抑郁的责任推到他身上,逼迫他来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赵清风的自私不分对象,所有人都是他的工具而已。
他之前犹豫许久才过来,就是怕自己的到来,会让赵清风的恶劣无所遁形,成为压垮程峰额最后一根稻草……
可他不得不来,他常年受抑郁症困扰,比其他人更有说服力,“程哥,和他没关系,是我自己要来的,我来是想告诉你,你会好起来的,你只是病了,吃了药就会好的,你相信我……”
程峰却不说话了,低垂着眼皮,眸底是化不开的墨色。
赵清风忍不住喊,“程峰,小牧的话你总相信了吧!他有经验,你只要看医生吃药就会好的,我陪你去医院好不好……”
程峰连看都不愿意看他。
赵清风急得眼睛都红了,想劝又怕惹怒了他,忍不住抓住边牧使劲晃了几下,“小牧!你再劝劝他啊!他只和你说话,你快说啊!”
边牧本来就不舒服,被他摇得一阵眩晕,差点站立不稳,他忍住眩晕得想呕吐的感觉,“程哥,我知道你现在不好受,但我都能挺到现在,你也可以的!”
“你先过来,你要是不想去医院,我们就回南村去,和过去一样,就我们俩,安安静静地过日子……”
“我陪你一起,好不好?”
程峰转过脸来,只这一会儿的工夫,他已是泪流满面。
边牧突然有些紧张,“怎么了?程哥你先过来再说……”
程峰却满眼绝望地望着他,突然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小牧,他不是关野,我等不到了……”
边牧一下没明白他什么意思,刚要再张口问,就看见程峰突然身体前倾,跳了下去……
“程哥!”边牧猛地抓住了围栏,整张脸都煞白。
赵清风嘶吼着扑了上去,被后面的人拉住,他不会游泳,根本没法救人!
他急疯了,拼了命地朝桥下吼人,“救援队呢!死哪去了?快!全都下去救人啊!”
江边的救援人员纷纷入水,但风浪很急,他们离落水位置还有一段距离,而落入江中的程峰并没有挣扎,被江水冲得稍微浮起来一下,就渐渐沉了下去……
刚刚离得最近的人是关野,他眼睁睁看着人掉了下去,就差那么一点……
可他来不及震惊,就赶紧回头看边牧,他的老师整张脸没有一丝血色,摇摇欲坠。
关野咬紧了牙关,他太清楚程峰对边牧的意义,似朋友更似家人,甚至是某种程度上的相依为命,是他没保护好老师的家人,是他的错……
他可以弥补的!
关野往下看了看几十米高的江面,握紧了手里的安全扣。
他应该……可以的!
边牧紧紧攥着护栏,急促地喘着气,整个人都还反应不过来,程峰掉下去了!怎么就掉下去了……
北风刮得越来越大,带着急促的雨滴铺天盖地,下雨了。
他一抬头,就看见关野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满目眷恋和不舍,那眼神里包含着太多沉重,仿佛生离死别一般……
不知道为什么,他下意识察觉不对,紧张地上前一步,“关野……”
可惜他话还没说完,关野的嘴唇无声地动了动,就突然解开了自己腰间的安全扣,向后坠了下去……
“……”边牧的心脏瞬间重重一跳,双腿一软,整个人直接瘫倒在地上。
那一瞬间,他的大脑全都是一片空白,整个人是懵的,巨大的恐惧犹如一张大网铺天盖地笼罩下来,心脏仿佛都要冲出喉咙。
关野要干什么?
想救人?几十米的高度,跳下去不死也会受内伤,还怎么游上来救人?!
“关野——”
他听到自己陡然变了调的声音,狼狈不堪地扑到护栏边缘,可最终“噗通”一声,那个身影瞬间就消失在风急浪高的江水里。
他在风雨中读懂了关野最后的口型。
关野说,“老师,对不起。”
这是要向他赎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