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里,多难听呀。”
她衔过皇帝喂来的浆果,在唇齿之间咬破,艳红浆果的清甜和汁水在她口中划开。
有几滴艳红如凝露一般的汁液染上了她的唇瓣,顺着她形状优美漂亮的唇边缓缓滑落,旋即那汁水又被皇帝亲手抹去。
听她方才说完的话后,皇帝眉目舒展,竟然还颇有些愉悦地笑了笑,丝毫不将那些放在心上:
“骂就骂吧,虚声假名,有什么要紧。”
皇帝已到了这个年纪上,当了近二十年的盛世帝王,手握大权,掌御万里山河,自然不会将两个老妇人对他的议论言辞放在心上。
即便那两个老妇人是他和婠婠的母亲。
他已是不惑之年,神容姿态间也尽是一个成熟男子的从容在握。
即便他的身形依旧如年轻时那般健硕紧实,背脊挺拔如初,可是鬓边也难免多了一丝白霜。
光阴流逝,年华略去,帝王将相也无可奈何罢了。
他看着婠婠时的眼神极尽宠溺,同样是一如当年,不减半分。
两人私下相处时,总还和新婚恩爱时的小夫妻一般。
见帝后二人要说话,萃澜和萃霜连忙躬身退下。
出了营帐外,她们老姐妹二人也忍不住窃窃私语。
“太后她们说的本也没错……”
“陛下确实冷情冷心,对谁都不曾真的放在心上过。”
“只有她才是例外。”
皇帝这些年来孝顺亲长父母,是因为这是她所要求的。
皇帝会疼爱幼女、栽培太子,那是因为这是她为他所生的孩子。
若不是因为她在,谁还能看见这个男人有半点人情味的样子呢。
又想到方才皇后坐在梳妆台前拆发卸妆时的模样,想到那女子数十年如一日受到的帝王独宠和上苍偏爱,还是不免慨然。
只看她的容貌,谁能想到她是个已经三十五岁的女人了?
几年前她的侄女崇清帝姬同驸马宇文周之生下一女,这孩子按辈分是皇后的侄孙女,但因为皇后待崇清帝姬视如己出,是以这小郡主也唤皇后一声“太娘娘”。
每每看到崇清帝姬生下的那个小郡主奶声奶气地如此呼唤皇后时,她们都会感到一阵不可思议。
这个已经被人称为祖母的女人,分明看上去和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妇没什么区别罢了!
甚至和她的亲生女儿永兕帝姬在一起,许多时候也恍若其年长的阿姊一般。
皇帝的面上和鬓发之间多有岁月留下的风霜,镌刻着一个中年男子的痕迹。
而皇后却自顾自地美丽如旧,十八年来,一直是元武朝帝宫之内唯一雍容华美的那株矜傲的牡丹,国色天香,馥郁动人。
十八年来元武一朝帝宫内的春秋更替,雪寒雨落,巍峨宫墙之内,见证的只有同一个女人的殊宠和风姿。
百花凋谢复又盛开了十八载,只她永远矜贵,永远骄傲,未曾有半日跌落枝头。
尽日君王看不足……只为她一人罢了。
几年前,太后的父亲、母亲接连过世,太后也很伤心了一场,皇帝赐予自己的外祖父母身后哀荣至极,好生为陶家的老公爷夫妇二人办了丧事。
加之其他琐事的耽搁,一年年忙下去,细算下来,也有好几年陛下未再好好尽兴纵马围猎秋狝过了。
是以今年既来了兴致好好办,场面都是铺得十足的。
当今陛下是崇武之人,世家官宦子弟们于是也多有常年习武、练就一身武艺的,只待有机会可以在陛下与太子面前略展身手,可以入了陛下与太子之眼,一朝可以得到重用。
他们也盼着这样的秋狝大会呢。
翌日,帝后二人亲自在陈阳陵猎场先行了秋狝之礼,祭祀天地神灵,以求来年风调雨顺,飞禽走兽滋繁生长云云。
忙过了一些场面活,皇帝回到营帐里换了身玄锦龙纹的骑服,搭了箭筒长弓,驾马率众人先入那密林中深去。
皇帝一马在前,望着前面的丛林深深,漠然擦拭着自己手中的这把宝弓,与身后的年轻子弟们道:
“你们是知晓孤素来的规矩的。
非为妇人之仁——有孕、养育幼兽的母兽皆不可杀之害之,幼兽无辜,尚未长成,亦不可杀之伤之。余者你们大可随意。”
身后众人皆齐声喝道:“唯陛下之令!”
这一声齐天惊呼,已经吓得密林中的一些飞鸟扑腾着羽翅飞天而去,林中树木上的一些枝杈森然摇晃。
皇帝便笑道:“由着它们该飞的飞,该跑的跑吧。该是咱们的猎物,也一样逃不过。”
君王身侧跟随的徐侯勒马上前进言道:
“陈阳陵猎场里看管的圉人们说,这林中有一头恶豹,身量极大,最为凶残歹毒,常喜无故咬死母兽们的幼崽玩弄,只是因其迅捷凶暴,一直未能捉到。今日不妨便——”
“便将此凶兽猎杀之。”
皇帝接了话,笑了笑,又语身后的年轻子弟们道:“孤已是不惑之年,今日便让你们这些年轻人先入林去。谁能杀得此兽,活着回来见孤,这把弓,孤就赐给谁。”
众人因见皇帝这日兴致勃勃,而那宝弓是皇帝用了几十年的物件了,皇帝竟开出这样丰厚的筹码来,年轻男儿郎们个个血液沸腾,斗志昂扬,眼中早已射出绿光来。
陛下示意太子领他们前去,他们也不客气,策马疾驰入深林而去,马蹄溅起的层层灰尘夹杂着枯枝落叶几乎要迷了他们身后皇帝等人的眼睛。
徐世守和高桢方上凛等人相继默默交换了一个眼色,彼此的意思不言而喻。
这还是君王宽仁,厚待后生郎啊。
太子等人先入林中而去后,皇帝带着身后的武将们在林中外围先转了小半日,猎了些体型较小的走兽。
皇帝又命人将那些猎物先捡回营帐中去:“皇后前些年夸过那野鸭子的味道还不错,这野鸭先着人炙了,送与皇后尝尝吧。”
约摸到了下午时分,见前面太子所率的年轻儿郎们还是未有人前来请功的,皇帝也嫌弃说:“还是不中用,到底要咱们出手。”
于是这才带着他们入林而去。
到了山陵深处,倒是每隔一段距离就能看见几个在林中骑马乱窜的年轻人。
徐世守等人便问他们何故四散开来,怎么都不与太子在一处。
这些人眼冒着灼灼光彩,兴奋回答说:“为陛下之宝弓而猎恶豹,太子殿下允我们自行围猎,各想办法,各展所长。”
这倒也是了。
争着立功,在皇帝面前表现的机会,谁想和别人平分功劳啊。
皇帝骑坐在马背上,日光下他眼帘半阖,慵懒笑问:
“都想各展所长,嗯,好事。展出来没有?那恶豹的影子你们且捉到没有?”
年轻儿郎们便垂下头去:“我等无能……尚未。”
皇帝勒了缰绳调转马头换了个方向,
“不打紧,继续展你们的所长去吧。你们年轻,机会多的是。”
密林中马蹄声阵阵疾踏,惊得那林中恶豹似乎也知道了自己即将面对的一场恶战。
皇帝等人越发往林深处逼近,恶豹不得不现身出来,开始在众人的弓箭铁蹄之下逃窜怒吼起来。
又这般和那恶豹智斗了大半个下午,皇帝等人才将它逼在了一处绝路上。
那恶豹也是被人追得实在没了力气,一双墨黑兽眼里满是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