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不救呢?难道说,人只要活在世上,就注定是无法称心如意的吗——佐助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居然会如此直白地思考爱情。对爱情的迷惑令他苦恼,对人类命运的愤恨令他落泪,几乎想要自杀。但是,可怜的小佐助呀,即使自杀也是无济于事的……注定要做人,注定要为人,注定要尝试比前代更为漫长的未知的路!宇智波泉美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小山坡,就像她的歌声消失在了佐助的童年里一样。他想起了父亲交给自己的使命,忍不住使足所有的力气喊着她。山里想起回声。这声音简直就像天真的小孩儿缠着长辈时的嗲声。他再喊了一次。这是他最后一次这样呼唤自己的乡亲了。地面上都是大片大片的粘稠浆果,一旦踩上那些还没有干透的汁液便打滑,可他还是想追上去。再望不见宇智波泉美的身影,完整的黑夜也来到了他的头上,连月光都闭门不出了。芨芨草的秆儿尖细而忧郁地叫啸着,像天上的云一样充满了隐士的无奈,也像孩子一样因失去了亲人而声如长哨。他感到自己的灵魂都在这黑夜里彷徨着,迷茫地、顽固地、失落地悬浮于瞬间与永恒之间。他将头埋到湿漉漉的臂肘中躺了很久。他知道什么是爱情,更知道什么是命运了。他意识到,自己不仅告别了一个可怜的人,告别了一个亲人,也告别了自己的童年。
一声近似于嚎叫的声响,带来了不忍卒听的噩耗。在生命的最后两个星期,宇智波鼬几乎无法起床,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在思考什么。这个富有灵气的天才能够在瞬间破解无数难题,在最短的时间内学会一门令人称叹的技艺,在最该天真懵懂的年纪参透许多人奋斗一生都无法放下的执念,这样的他,在无可奈何的绝症的威压之下,会通透如初吗?临终之际,这位少年还在透过窗户眷恋地望着大自然。他看见越冬的苍蝇在落满灰尘的纱窗上爬动,看见红日宛如火炬在天边燃烧——灿烂的太阳映照着林中树木原野百花,它的生命力永不衰竭——母亲河正徐徐流向天涯,声音多么庄严而优雅……“我觉得,”少年生前的最后一句话是这样的,“应当像暴风雨一般地生活。”佐助正待在他的床边,他却完全看不见,如果他还有视力,也许会在这句遗言后面添上这半句:“佐助,你说,是吗?”暴风雨降临在他的生活,他渴望征服它,却没能如愿以偿。年轻的橡树还没有结果,就已在暴风雨中折断,如同他的生命。“一颗星星陨落了。”宇智波止水说。然而,富岳依然早出晚归去工地,美琴依然为姑娘们缝织衣裙,依然照顾着木叶村的晚霞——如果没有了她的那双巧手,这片注视着子子孙孙的天空该变得多么黯淡!“你瞧,我怎么能停下来呢?”每当佐助询问她为何不休息时,她总是这么回答。佐助突然觉得所有人都是薄情的。今天的晚霞依旧热情如火,证明妈妈还一门心思在干活儿,不肯为自己的大儿子落下眼泪,止水的酒馆也通宵明亮,歌声仍旧在那间木屋中响彻,仿佛宇智波鼬的死亡无法让他们驻足哪怕一秒。佐助一个人跑到村里的坟冢丘上,哭了。就连为家人哭泣时,佐助都不忘鞭挞自己——你这表里不一的懦弱鬼!为何往日觉得家乡的坟冢残忍而无趣,如今却觉得只有这里的微风细雨才能安慰你的心?为何突然觉得只有此处的泥土能读懂你的思想……直到太阳完全沉下地平线,佐助才摇摇晃晃地下了山。前方的小酒馆坐落在黑暗的小道上,掉漆的斑驳钻墙露出一个个白色的长方形格子,仿佛是一双双镂空的棕色眼睛,在这安静的夜晚里注视着对面人家那光秃秃的窗户,注视着佐助凌乱的步伐。“小兄弟,你不老实,”立在门口的止水喊住了他,“早就过了门禁,还在路上闲逛着呢?”“我才没有闲逛!我不像你,我一点也不闲!”止水哈哈一笑:“那你在忙碌什么呢?忙着偷偷掉泪?”“我没有哭,没有……”“来,我陪你喝一杯吧。”将军的手臂多么有力,佐助无法挣脱,并且也根本没有挣脱的想法。他被止水拉到桌边。酒杯一递过来,便带来一股廉价的刺鼻的味道,杯壁上的水垢像一片神秘的岛屿群地简图,零星地散落在这张木制地图上。他在等待止水主动提起关于鼬的话题,但止水没有。整个夜晚,止水都在关心他。“你不一样,”宇智波止水解释道,“你还有前途。”佐助知道止水是指死者不会再有前途,所以更该关注尚存于世的人,但这样的话语若讲明了,未免太薄情,他无法接受。他用近乎于报复的口气问道:“这么说,你就没有了?其他人就没有了?为什么光说我!”“我的前途就是这家酒馆。”“这算什么前途!”“怎么不算呢?我又不是被生活所逼无法温饱才留在这儿,我是在可以好好生活的基础上自愿站在这里。我是组成人类群体的一部分,和其他所有人一样,都是平等的。如果一个酒厂的经理是伟大的,那么我完全可以说比他更伟大。怎么?当你哪天找不到回家的路,或者需要一杯热酒来温暖失落的心时,难道不希望看见亲人们正在这家熟悉的酒馆中等待你吗?就像今天这样?”看来,不仅是年龄和身手,就连口才,佐助也是敌不过大将军的。实际上,佐助在口才这方面就没有胜过任何人,他更喜欢行动……行动?去哪儿行动呢?接着酒精所提供的胆量,他挥动了那只白皙的手,试图抓住宇智波止水使之回头,因为他发现宇智波止水在说这段话时并不敢直视他,连口气都是支吾的。揪住一个大将军的衣领,犹如扼住老虎的喉咙,后果可是不敢设想的。在他抓住衣领时,止水很快就反应过来,扣住了他的手。刹那间,他还以为自己会被这位将军顺势控制住,被重重摔倒在冰冷的地板上——然而,这只沧桑的大手只是拨开了他,并没有反击,那张掩盖在神秘光影中的被酒熏红的脸也藏得更深了。看着止水慌忙转过脸的动作,佐助关心地问他怎么了。止水会回答他的询问吗?不……这位在人生的角斗场上白了头发的、还失去了挚友的将军,他不会让佐助知道,自己不仅仅在梦中为宇智波鼬哭泣,还在醉酒时、清醒时、劳动时、静止时哭泣。他不会让佐助知道,在他那粗糙的脸颊上正怎样地滚动着一个执拗而伤心的男人的眼泪……“每隔一段时间,”当佐助迈出双腿离开时,宇智波止水目送着说道,“都会有一颗陨石划过天空来到人间。幸运的是,对我们人类来说,有一枚星星躲开了陆地,坠入海底。我给你两个词典中最激动人心的词——宇智波佐助!”
一则不幸的新闻,无意间成为了佐助与小林尚礼之间的友情之链。严格来说,佐助不是第一次见到小林。当年,这位相貌亲和的年轻人也在途径木叶村的山岳会之列,只可惜那时候鸣人的光芒太过强烈,夺走了佐助的一切注意,以至于如今小林像个老友一样称呼他小兄弟时,他都没有回忆起对方。身为山岳会精英的小林自然也是一位登山痴,但他邀请佐助一同奔赴中国可不是为了登山,而是为了寻找好友。佐助本就有此打算。“喜马拉雅山脉我也去过好多次,”小林尚礼为佐助讲述登山必备的装备,帮助他整理行李,“也和鸣人一起去过一次,那次他下山后就来木叶村找你了,你还记得么?”答案是毋庸置疑的。佐助清楚地记得那一捧杜鹃花,正如他记得中日联合登山队第一次攀登失败的新闻一样。这则新闻播出后没多久,登山队又重整旗鼓,向山顶进发。两个消息间隔很短,这令电视屏幕前的佐助更多的是感到激动,而不是担忧。当那个距离山顶只有咫尺之遥的攀登成绩出现在报道中时,他觉得自己能共情鸣人的梦想——明明只有那么几步了!明明……如果我是鸣人,我也只会选择前进——佐助很肯定这一点。于是,他也被攀登的激情与梦想的温度所灼烧着,仿佛鸣人也在带着他的那一份在挑战雪山,在代他向那可爱的、美丽的太阳问好,向卡瓦格博山顶上那位穿戴着银色战袍和头盔的喜马拉雅王太子,以及其胯下那匹肤色胜过白雪的高头骏马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