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景仔细看她,眼睛上戴了黑色美瞳,身上穿短款皮衣,黑色长裤同色长靴。
还挺应景的,郁景想。
她也进屋随意翻了件卡其色工装外套套在身上,出来时,易蓝因不耐烦地帮她把白色卫衣帽子从外套里抽出来,再细心铺平。
虽不耐烦但她做贼似的特意压低了嗓音问郁景:“去哪儿啊?”
郁景也用她那种语调回答她:“带你逛逛真正的h市,不然以后就没机会了。”这么说完话后,又笑自己幼稚。
易蓝因捏着小拳头轻轻捶了她肩膀一下,又猫下腰,在玻璃照射进来的昏黄秋日夕阳下走向米来特意换的装甲防弹门。
米来在她身后,推着她的背催促她:“再晚就麻烦咯。”
“多麻烦?”易蓝因在电梯里问她。
“就是很麻烦。”郁景笑着回答她。
易蓝因这人有个相当大的优点,就是当她发现和她对话的人有刻意隐瞒自己的事后,她不会追问。
另一个优点是,郁景说的话,她总会报以最大的热情。
她不问,就那样老实地跟在郁景身后,去赴那场意义未知的约会。
傍晚八九点钟的h市,易蓝因不陌生,这是德育高三晚自习放学的时间。
每天她都要推着自己二手市场买的破旧自行车从德育的校门推回到学校对面的高档小区。
每天脑子里想的也是一样的事,如果这时候地球大爆炸了,或者在今日的某一刻突然世界末日,再具体一点的是,如果这时候有个莫名其妙突然出现的疯子亲手推了她的破旧自行车,再拉着她的手带她赴一场未知的风雨,她一定会欣然赴约的。
此刻的郁景,她双目有神,她牵着自己,她走在前面。
易蓝因脑海里的想象有多么绚烂盛大,事实就有多么暗淡无光。
郁景带她规规矩矩地买票进入末班地铁,整个车厢都是空的。
“怎么了?”郁景也不坐,就站在她面前笑得让人很郁闷,“这不好吗?我上学时很喜欢末班地铁的。”
易蓝因闷闷地,“好。”
到了某一站,易蓝因没听清广播里报的站名,就被郁景一把拉走。
她小跑着,很迫切,迫使自己也跟着跑起来。
耳边有轻轻的风,学生时代最熟悉的味道自她们走出地铁口后四面八方地向她袭来。
郁景没有停下脚步,她带着她跑向一个橙黄色的修车行,四周有很重的机油味道,一个染着黄色头发的年轻人从正修着的车底盘下滑出来。
“小景?”那人欣喜地叫了一声,待看清她身后带着的人后,又向她晃了晃食指,“明白了 ,带着喜欢的人来的。”
他径直走向车行的里屋,郁景从始到终也没放开易蓝因的手,她着急地跟上那人的脚步,易蓝因甚至觉得自己能听清郁景心跳的声音。
直到她们也进去那机油味稍淡的里屋,里面有一辆鲜绿色的摩托,那人手里正拿着罩它的布。
“去吧,小景。”那人说。
郁景回过头看了易蓝因一眼,松开她的手后,长腿一掀就坐上了那辆车,她抬手拿了挂在把手上的纯黑色头盔放在自己小腹前扶着,又拍拍自己的身后,“李小姐, ”她笑着看向易蓝因,“敢不敢?”
易蓝因没特意回答她的话,而是按着她的肩膀,坐稳在她的后座。
像很多年前想的那样。
隔着沉重的头盔, 耳朵其实听不太清风的声音。
箍在她小腹上的手很紧,勒得她有些喘不过气。
郁景转过头看了易蓝因一眼,身后的人立刻松了松手上的劲儿, 郁景笑着朝她喊, “低下头。”
脊背有被头盔重重撞上来的感觉, 郁景拧了拧油门。
三宝街, 上面有桥,底下是路。 中间形成一个长长的暗道, 前后都是黑的, 因为是废旧的老厂区, 社区也没有特意给这破路安什么灯。也赖于这么多年下来,这里一起交通事故都没发生,大家都说三宝街有三宝奶奶护佑着,怎么都是安全的。
在这里低下头来,能感受到风驰电掣带来的客观自由。
郁景尽了她最大的努力, 想要给易蓝因一个最佳的骑手体验。
过了黑暗里的弯道, 眼前有一小点亮点,随着车与出口的距离愈来愈近, 那小亮点也变得越来越大。
郁景转过头来, 在迎接光明的那一瞬间, 她大声问易蓝因:“好玩儿吗?”
声音被风割得破碎,易蓝因突地摘了头上的头盔,她朝前面大声地喊:“郁景!”她还是紧紧勒着郁景的小腹, 另只手拎着那沉重的头盔,迎着风晃了晃自己未扎起的发。
连呼吸都是畅快的, 没有世俗的压力,这小小的暗道里像盛满了玫瑰。
这是易蓝因想象的花路, 通向彻底的光明。
眼前的光越来越亮,直到一瞬间占满整个眼眶。
郁景将车停在三宝街的街尾,她摘下自己头上的头盔才发现易蓝因被风吹乱的发。
“不听话?”
她蹙眉抬手整理了一下易蓝因嘴角勾着的发丝,“头盔不戴,不怕死啊?”
易蓝因朝她撇嘴,手在皮衣口袋里翻了翻,最后拿出一只烟盒,细长的手指夹着一根女士细烟,点燃之后才眯起眼看回郁景:“看什么?抽烟对身体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