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在努力的装作明日没有什么特别,普通得不能再普通。
半夜里,小夭从梦里惊醒,好似听到有人叩窗,她光着脚就跳到了地上,几步跃到窗旁,打开窗户:「璟……璟,是你回来了吗?」
苗莆一手拿着明珠灯,一手拿着衣服:「小姐,只是风吹树枝的声音。」
小夭觉得头有晕,站不稳,她倚在窗上,喃喃说:「真的不是他吗?」
明亮的月光下,窗外一览无余,只有花木,不见人影。小夭失望伤心,幽幽问「苗莆,你说为什么我一次都没有梦见璟昵?」
苗莆把衣服披到小夭身上,又拿了绣鞋给小夭,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小夭的问题,只能含糊地说:「奴婢不知道。」
小夭仰头看着月亮,说道:「我很想他。就算真的见不到了,梦里见见也是好的。」
苗莆鼻子发酸,她跟在小夭身边,看着小天和璟一路走来的不容易,本以为一切要圆满了,却变故突生。
小夭说:「大概因为我没有亲眼看见,一切都不像真的,总觉得他随时会出现。为什么一个人可以说消失就消失?为什么他都没有和我道别?我宁可他死在我怀里,好歹两人能把最后想说的话都说了,可这样算什么昵?头一日我还收到他亲手写的信,叮嘱我要好好睡觉,别总夜里看书,可隔一日,所有人就都说他没了。怎么可能,我不相信!他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我恨他!」小夭对着月亮太叫:「涂山璟,我恨你!」
夜风徐徐,银盘无声。
小夭无力地垂下了头,泪如雨一般坠落:「可是,我舍不得恨你,我知道,你不能守约,你肯定也很痛苦。」
苗莆用衣袖悄悄擦去脸上的泪:「别想了,睡吧!」
小夭对苗莆说:「去拿截汤谷扶桑枝来。」
苗莆猜不到小夭想干什么,也没问,立即跑去拿。
她回来时,小夭站在廊下,居然搬着个梯子。苗莆把用玉石包着的扶桑枝拿给小夭:「小姐,拿来了。小心点,这东西看似无火,实际全是火,手要握在外面的玉石上。」
小夭放好梯子,接过扶桑枝,爬到了梯子顶,用扶桑枝把廊下的大红灯笼点燃。
小夭跳下梯子,想要搬梯子。
苗莆已经明白小夭想干什么,立即说:「我来!」她是颛顼训练的暗卫,灵力高强,轻轻鬆鬆地把梯子移到了另一盏灯笼下。
小夭爬上去,点燃了灯笼。
安静黑沉的夜里,苗莆陪着小夭,一个搬梯子,一个点灯笼,将章莪殿内的红灯笼一盏盏点亮。
廊下、门前、亭中、桥头花灯挂在不同的地方,样子各式和样,圆的、八角的、四方的材质也各种各样,羊皮做的、鲛绡做的、琉璃做的、芙蓉做的可不管什么样的花灯,都是同一种颜色——吉祥喜庆的红色。
随着一盏盏红色的花灯亮起,整个章莪殿都笼罩在朦胧的红光中,平添了几分热闹和欢喜。
点亮殿门前最后的两盏红灯笼,小夭跳下梯子,望着满殿的喜庆,对苗莆说:「好了!」
回到屋内,苗莆看小夭眼眶下有青影,劝道:「天就要亮了,小姐赶紧歇息吧!」
小夭坐到镜前,对苗莆说:「帮我梳妆。」
这段日子,小夭连饭都懒得吃,几曾梳妆打扮过?苗莆愣了一下,明白了小夭的心意,她忍着心酸说:「是!」
苗莆并不会梳理嫁妇的髮髻,那要专门训练过的老妪才会梳,可因为璟出事了,本来应该来的老妪都没来。苗莆梳了小夭最喜欢的垂云髻,把以前璟送给小夭的步摇为小夭插好。
小夭对着镜子照了照,和苗莆一起动手,为自己上了一个淡妆。
小夭问:「我的嫁衣呢?」
苗莆打开箱笼,拿出了红底金绣的嫁衣,有些迟疑地叫:「小姐?」
小夭展开双手,肯定地说:「我要穿!」
苗莆咬了咬牙,展开嫁衣,服侍小夭穿衣。
自颛顼迁都轵邑后,西边和中原的衣饰渐有融合,小夭的嫁衣就兼其二者之长,有神农的精緻繁丽,也有轩辕的简洁流畅,穿上后,庄重美丽,却不影响行动。
待收拾停当后,小夭就好似等待出嫁的新娘一般,安静地坐在了榻上。
小夭问:「苗莆,你知道定的吉辰是什么时候吗?」
「不知道。」
「你说璟知道吗?」
「肯定知道。」
「那就好。」
小夭从榻头拿了一册帛书,竟然翻阅起医书来,苗莆獃獃站了一会儿,出去端了些汤水糕点来,摆在小夭身侧的小几上。
正午时分,黄帝来章莪殿,看到小夭穿着嫁衣端坐在榻上,嫁衣的明媚飞扬和翻看医书的沉静寂寞形成了诡异的对比。
仲夏日,灿烂的阳光从窗户活泼地洒入,照在小夭身上,却没有照出吉祥如意、一世好合,而是生离死别、一生情殇。
低垂着眼眸的小夭是多么像她啊!黄帝好似看到眼前的小夭守着一个寂寞的屋子迅速老去,青丝染上了飞霜,花般的容颜枯槁,朝云殿内苍老寂寥的身影和眼前的小夭重合,黄帝竟不忍再看,猛然闭上了眼睛。
小夭听到声音,抬头看去,见是黄帝,她探头去看窗外的日冕。
黄帝走进屋子,看小几上的糕点和汤水一点没动,他说:「小夭,陪我吃点东西。」
小夭收回目光,拿起一块糕点,一点点吃着。
黄帝陪着小夭,从正午一直等到天色黑透,苗莆把明珠灯一一打开。
因为璟的突然身亡,颛顼这段日子忙得焦头烂额。
等忙完手头的事,天色已黑,他顾不上吃饭,就赶来小月顶。
小夭这段日子都在章莪殿,他也径直去往章莪殿,坐骑还在半空,就看到章莪殿笼罩在一片喜庆的红色中。
待飞近了,看到——从门前,廊下到桥头,亭角的花灯都点亮了,各式各样的花灯,照出了各种各样的喜庆。
坐骑落在正殿前,颛顼跃下坐骑,阴沉着脸问:「怎么回事?」
潇潇弯身奏道:「是小姐昨夜点燃的。」当日布置时,所用器物都是最好的,这些灯笼里的灯油可长燃九日。
颛顼静静地凝视着廊下的一排红色花灯,潇潇屏息静气,纹丝不动。
半晌后,颛顼的神情渐渐缓和,提步要去小夭的寝殿。
潇潇立即跪下,小心地奏道:「小姐换上了嫁衣、上了妆。」
颛顼猛地停住了步子,面色铁青,一字一顿地问:「她穿上了嫁衣?」
「是!」
颛顼没有往前走,却也没有回身,潇潇弯身跪着,额头紧贴着地,看不到颛顼,却能听到颛顼沉重的呼吸,一呼一吸间,潇潇的身子在轻颤。
一会儿后,颛顼转身,一言不发地跃上坐骑,离开了章莪殿。
潇潇瘫软在地,这才敢吐出一口一直憋着的气,背上已经冒了密密麻麻一层的冷汗。
潇潇走进寝殿,向黄帝和小夭奏道:「黑帝陛下有要事处理,今晚就不来了,明日再来看陛下和小姐。」
小夭心神根本不在,压根儿没有反应。黄帝却深深盯了潇潇一眼,什么都没说,挥了下手,示意她出去。
小夭低声问:「是不是吉辰已经过了?」
黄帝说:「小夭,璟不会回来了,你的一生还很长,你忘记他吧!」
小夭说:「外爷,我想休息了,你回去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