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血雨腥风难料,但徐谨礼逐渐远离这份喧嚣,他开始和年少时追求的一切割席,为了给妻子一片不被打扰的净土。
水苓不会阻止他练剑,也不干扰他和别人过招,只有他偶尔带伤回来时,会一边生气抱怨一边给他处理伤口,自那之后他用剑越来越谨慎。练剑是一件格外枯燥的事,更上一层楼的感觉会让人兴奋,但是更多的是持续在一个阶段打转的乏味,而在徐谨礼的这些乏味之中,水苓格外明媚地为他的视野中带来鲜活。
妻子是春风、是绿荷、是金黄的银杏和霜雪中的红梅,是人间四季。
他在爱人的眼中看尽朝朝暮暮,看着自己从意气风发到耄耋迟暮。
风一朝就将黑发吹白,脸颊吹皱,直到将人吹倒。
他此生是幸运的,可以握住爱人的手,和她一起离开人世间,没有任何不满足。
百年大小枯荣事,过眼浑如一梦中。
苓茏似乎一眨眼就看到了这样的结局,在他阖眼的那一刻,她才记起她要来干什么。于是她看着走向下一个轮回的徐谨礼,紧追在他身后,他们现在都是魂魄,所以她可以牵到他的手。
徐谨礼回头看着她,诧异道:“原来你在这?”
苓茏拉着他不放:“你得和我走,我要带你回去。”
这话让徐谨礼皱了眉,他又仔细看了看苓茏,将她的手从自己的手上推下去:“抱歉,我认错了人,你长得和我夫人很像。”
“没错,就是我。”苓茏想重新拉着他,被他躲开。
徐谨礼的脸色严肃了些,拒绝的态度也更明了:“你找错了人,不要再跟着我,我还要去找我的夫人。”
苓茏没有见过这样的徐谨礼,很不近人情。当他真的想要拒绝谁,便再难靠近,苓茏追不上他,眼看着他在视野中消失。
世界在他消失后重归于黑暗和寂静,苓茏又站在了最开始那片漆黑里,慌张得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失去了一条尾巴,却没能够把人带回来。
这时那个亮点又重新在她眼前飘着出现,萤火虫一样上下晃动,少年的声音传出来:“别那么胆小,他没跟你走,说明他那一世没有遗憾,所以不会有残魂飘荡在世间。”
“那我还能再进去吗?我得找到他。”
“能啊,不过……你连一个收集魂魄的法器都没有,即使找到他,你也带不走他。”
知道自己还能进去让苓茏松了一口气,可一听要法器却让她着急起来:“啊?他们没告诉我还要法器啊,这怎么办?我能出去再进来吗?”
亮点在她面前晃,口气高傲:“不行,一个人只能进一次轮回镜,你以为我这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苓茏泄气地往地上一坐,半晌,带着点气愤开口:“那我再给你一条尾巴,你能给我一个法器吗?”
那少年顿时现行,给了她一个脑瓜崩:“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你就最后一条尾巴,给我你也别想出去了。”
苓茏被他弹得脑袋发晕,仰头生气地说:“你凶什么啊?那我不是没有别的办法吗?”
少年看了看她:“规矩是不能破的,这样吧,你陪我玩一局,你赢了我就给你法器。”
苓茏站了起来,和那少年差不多高,看着他的眼睛:“玩什么啊?”
“很简单,”少年的身影突然在她眼前转动,一瞬间,她被五个一模一样的少年围绕,五个人都同时张口说道,“你能抓到真正的我,我就把法器给你。”
说完,手一挥,黑夜从头顶被光芒刺破,嘈杂的人间景象像画布一样从上至下填满这片黑暗,直到铺满她的脚下。
少年身上的光芒消失,五个他都往不同的方向跑去。
苓茏下意识追着面前的那个跟着他,化成狐狸疾奔着,跑动间迎面而来的风让所有火红的皮毛都被吹到身后。
她的金瞳专注地盯着那个身影,路过小孩的脚边、钻过姑娘的裙底、绕过农夫的推车,眼睛一眨不眨,眼看着就要咬到他的衣摆。
当她张口咬上去想扯住他的时候,少年的身影消失了。
她有些懊恼,明白自己追错了。
当回过头时,一辆马车疾驰而来,车轮就要辗在她身上,她下意识后退,惊得化成人形,落入一个怀抱。
那人扶着她的肩,举止很有分寸,看她站稳便松开了手。
苓茏看着自己身上的浅绿色罗裙,又抬头看了看那张熟悉的脸,她明白自己又进入下一世中了,那少年要和她在这个世界中玩躲猫猫。
这一世,她举止得体给徐谨礼行了个礼,说道:“多谢公子。”
徐谨礼身着藏青色长袍,腰悬白玉,看上去比第一世多了许多疏离和冷峻。他朝她颔首,示意她不必多礼。
在野竖冲炎耘稻去,掉郎唱晚采菱回的夏末时节,他们萍水相逢、擦肩而过。
苓茏的魂魄在进入这个身躯的那一瞬间,就代表了新的历程已经开始,她无法擅自离开这个躯体,除非这段经历结束。她只能在心中希望那个少年能给她再次相逢的机会,不然她不可能抓得到他。
这一世,她仍叫水苓,父母早逝,靠着上山挖草药售卖和织布为生。她很擅长找草药,而且运气总是不错,能挖到值钱货。相对的,织布对她来说就没有那么擅长,她摆弄织布的工具很久却还看上去如此生疏。
每天上午,她会将昨天挖到的草药拿去卖。医馆的人和她很熟,可买药的老板是个黑心的,她发现自己和那些男人拿一样的药草去,她总是少得钱,明明她的草药比他们拿来的那些长得更好。
没有办法,药铺子不多,她不能得罪人,只能包好那一小吊铜钱回去。
待她转身才看见徐谨礼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站在他身后,他走过来问:“血参几钱?”
药铺老板看他手握横刀,面色冷厉,不是个好惹的,拿出一个品相不错的血参来给他看看说道:“一斤十五两白金,爷您要多少?”
徐谨礼朝他扬扬下巴,示意她刚刚收的那块血参多少。
那蓄须骨瘦的老头回首看了看,真是那小姑娘刚刚送来的上品血参:“那块要二十两一斤,乃是上品。&ot;
徐谨礼笑了,透着讥讽:“你当我好糊弄呢?我眼见着这小姑娘拿来,你出的价格比我面前这个还低,还指望我高价买?”
那老板连忙道:“这位爷您误会了,这血参当真是上品。我收那小姑娘拿来的人参一直都是这个价,她很早就来我这卖药草,价格没怎么变过。”
徐谨礼嗤笑一声:“这理由你倒是说得心安理得,我不要了。”
这时药铺老板才明白这是来找茬的,刚要开口,就见房里走了个身着不菲的青年,是这城中有名的纨绔,走过来搭着刚刚那男子的肩,甚是熟悉的样子。他立刻明白这两人得罪不起,只得忍气吞声。
水苓一直在不远处站着没走,手里握着布包的铜钱捂在心口,待徐谨礼转过头来才乍然惊醒,准备离开。
出去之后还没走两步就被徐谨礼叫住:“姑娘留步。”
水苓停下脚步,不确定是不是在叫她,她在原地静候,直到徐谨礼站在他面前:“姑娘平日里可是卖草药为生?”
水苓不太敢抬头看他,低声答是。
“那可否往后的草药直接卖给我?我出价不会比药铺低。”说完他拿出二两银子给她,“这算做是定金,以后将草药直接送到东街一户朱门宅邸上,我见着草药估好价钱会把剩下的银钱